回到狱中的冯起运已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20年前，他利用床单撕成的布条翻过了河南省周口监狱的大墙，流亡天涯。19年后，颠沛流离的流亡生涯让他过早地双鬓染霜，两手空空，悲凉难耐。他想到了自杀，在父亲的苦苦哀求下，他最终选择了自首。冯起应用19年的流亡生涯讲述了一个简略道理：逃到天涯总是囚。

　　为1元钱被判刑

　　冒险越狱

　　今年41岁的冯起运出身在河南省遂平县沈寨乡的一个清贫农家，母亲性情脆弱，父亲性格暴躁。“在我的记忆里，父母常年都在吵架，家里什么都没有。”冯起运说。缺少家庭温温暖良好的教育，加之经常挨饿，冯起运养成了偷瓜摸枣的坏缺点。

　　1989年12月，天气寒冷，刚满18岁的冯起运仍然身着单衣。为了给自己添身绒衣，他大白天操起一把螺丝刀来到西平县某村，撬开了一户农家的门锁，翻箱倒柜找到一元多钱。由于太紧张，主人回家推门的声音他都没听见，被房主抱住双臂抓个正着。挣扎中，冯起运打伤了房主。由此，犯法性质从偷盗变为入室抢劫，被西平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6年。“为一元多钱被判了6年刑，我认为很亏。”冯起运说。

　　1990年1月，冯起运被押送到河南省周口监狱一监区杨庄分监区服刑。和当时其他农场型监狱一样，这里防备等级低、警力紧缺，没有高墙电网和武警看押，犯人劳动改造主要是野外农业劳动。

　　那时，监狱条件艰难，夏季天气炎热，有时狱警就带着犯人睡在大院的水泥地上。1991年7月19日夜晚，狱警带着犯人在水泥地上睡觉时，冯起运悄悄将床单撕成布条，搓成一条六七米长的布绳，借助布绳像壁虎一样攀过墙，仓促越狱。

　　19年隐姓埋名难回想

　　越狱后，冯起运向西仓促逃去。他不敢走大路，只敢沿着路边的玉米地西行。在后来的日子里，冯起运很长时间都穿得破破烂烂，浑身泥垢。“这样才不会有人正眼看你。”冯起运解释。

　　冯起运靠捡垃圾卖钱为生，后来辗转来到南阳市郊区，干起了收破烂的行当。由于畏惧警察和治安人员盘问，夏天他睡在玉米地里，冬天睡在放弃的瓜棚里，只有在雨雪天，他才肯花钱住一回大车店。多年来，也有热情人多次给他介绍媳妇，冯起运也感受过爱情的甜美，但到了最后，他因为畏惧人家姑娘一旦要求结婚登记就露馅儿了，于是只好仓促辞工，不告而别。冯起运就这样错过了几个好姑娘。

　　19年来，冯起运辗转在河南、湖北、陕西、山西四省偏僻的矿山、农村或建筑工地，以捡破烂、修锅底、做建筑小工为生，淘过金，也挖过煤。1993年，他在武汉一家建筑工地做了半年小工，因为太累辞工时，包工头只给了50元钱，并称冯起运半年的工钱刚好把伙食费抵了。冯起运不敢到劳动部门求助，“我孤身一人，又是逃犯身份，受了欺负从不敢讨个说法。”

　　冯起运也有过发达的“机遇”。一位金矿老板见他诚实肯干，技术也行，就让他回老家找工人来淘金，并许诺“保证亏不了你”。冯起运很动心，但一想到如果回到老家，逃犯身份就会裸露，只好作罢。淘金老板后来和一名四川农民合作，后来那个人发了大财。冯起运只能蒙起被子痛哭流涕。

　　冯起运空有志气，而逃犯身份让他始终放不开手脚。他不敢到技校学技术、不敢做生意、不敢进工厂应聘，只能辗转打零工，自然没有机遇发财，更不用说出人头地。他依然两手空空。

　　生不如死不如自首

　　“流亡19年，我一辈子都延误了！”冯起运说，“19年来，我从不敢和别人交朋友，也不敢和人喝酒，畏惧一不当心裸露了身份。”他最畏惧的是过春节，每个在外讨生活的人都要回家和亲人团聚，只有自己猫在工棚里喝闷酒，喝多后常常痛哭流涕，忍不住以头撞墙，“冯起运，你为什么要逃？你这辈子要白过了！”

　　从逃脱的那天起，冯起运的身份已让他没有了积极向上的机遇，没有了谈情说爱娶妻生子的资历。如果当初不选择流亡，服完4年余刑后，他仍然可以凭着自己的才能去闯出一片天地，可自己却把人生最好的19年用来流亡，这是何等的悲痛？

　　冯起运想到了自杀。他绑了条麻绳决定上吊，然而麻绳断了，摔在地上的他猛然想起，他已20年没见到父母了，他对故乡产生了强烈的眷恋。“就是自杀，也得回老家去死。”2010年7月13日，冯起运回到了故乡。19年的流亡让他忘却了乡音，村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白发苍苍的父亲看了他半天，问：“同志，你找谁？”冯起运“扑通”跪下：“爹，不孝儿起运回来看你了！”老人一下子惊呆了，不敢信任这是真的：“儿子，爹娘想着你早已不在人世了。”

　　冯起运说，自首的念头并非是一天形成的。2008年，他以朋友的名义咨询时，一位律师告知他：“除了回狱自首，别无他法。”并非如狱友当初说的，“逃犯只要过了必定期限，政府就不追究了。”

　　2010年7月16日，在父亲的陪伴下，冯起运赶到周口监狱投案自首。“警察称赞我的自首之举，说要向检察院、法院如实说明情形，从轻发落。警察说，出狱时我才40岁出头，一切可以从头再来！”冯起运说，“现在我浑身轻松，摘掉了19年的假面具，终于能以本来面目见人了。从表面看来，越狱让我的身体得到了短暂的自由，但生活用19年的光阴处分了我，剥夺了我梦想的爱情、亲情、友情和一切机会，无边的孤单和惊骇时刻随同着我，叫我生不如死。”(邹志远)

（编辑：SN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