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彬

　　【浏览提醒】

　　他今年85岁，从亲手埋葬烈士的那一天起，便担起了一个沉甸甸的许诺：照看好烈士墓。寒来暑往，半个多世纪的光阴里，他像珍重性命一般守护着烈士们的忠骨，传承着不朽的精力。他叫王文彬，河北昌黎县汪上村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

　　【镜头一】

　　一位老人，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挪到墓碑前。摸出一方帕子，发抖的手轻轻地擦拭着墓碑上的浮土，泪水又一次在老人的眼里充盈。老人一下一下地当心擦着，宛如当年他为那些就义的烈士们擦拭脸上的血迹。

　　整整一个冬天，因为腿疾，河北昌黎县汪上村85岁的村民王文彬（上图。姜涛摄）没能下炕。在一个温暖的日子，老人的女婿王云旗要推着老人到屋外透透气。“去看看烈士墓吧！”老人悄声吩咐女婿。

　　63年前，是王文彬亲手安葬了23位解放军战士。

　　1948年的一个深夜，解放军急行军的步伐打破了汪上村的静寂，22岁的王文彬终于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解放军战士。他知道，来了解放军就是来了救星，年青的他敏捷投入到为解放军服务的行列。

　　为了便利给解放军带路，王文彬搬进了村长家。向临近的小营村卫生所送伤员，熟悉路线的王文彬跑在最前面；解放军战士“大个儿” 侦查敌情，王文彬和他一起接近敌人的防线，枪声响起时，“大个儿”一把摁倒了懵懂的王文彬；仗打起来了，王文彬爬到战壕边为战士们送饭；晚上坐在炕头儿上，王文彬和战士们一起喝小米粥，一起向往着解放后的好日子。

　　然而，王文彬看到了他最不愿望看到的一幕：战斗中，连长夏凤翔就义了，战士王玉琴、朱兴山又倒下了……眼瞅着这些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年青战士们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王文彬泪流满面。

　　擦干了眼泪，王文彬接收了又一个任务：和村民徐玉田、张福庆、王亭山一道安葬烈士。

　　烈士的遗体被抬到村东的洼地。近处枪声还在连续，敌机从头顶掠过，向村落不断扫射。炮火声中，王文彬替连长抹去脸上的血迹，掸去了战士们身上的土、鞋上的泥，战士们的军装虽然带血，但都被整顿得整整齐齐。他们把每一位烈士埋葬好，在每一座坟茔前竖立起一块木牌，木牌上镌刻下他们的姓名。

　　“把烈士的墓地照看好”——这是军队首长的嘱托。“烈士们没有等到过好日子的那一天，他们的死是为了我们穷苦人”——接过这份沉甸甸的嘱托，王文彬的性命中注入了一份守护的职责。

　　【镜头二】

　　那一年的清明祭扫让王文彬格外难忘。汪上村的村民们和村小学的小学生们汇集在烈士墓前，奏哀乐、默哀、向烈士墓敬献花圈，少先队员在烈士墓前宣誓：“擎起烈士的旗帜，传承烈士的精力，为中华民族的复兴而奋斗！”欣慰之余，王文彬对前来扫墓的孩子们喊着：“都好好学习，别对不起烈士！”

　　63年了，汪上村的烈士墓地完好地保留了下来。王文彬，是烈士墓最忠诚的守护人。

　　新中国成立伊始，在王文彬和村干部的指认下，朱兴山烈士的墓被亲属迁走；余下的22座坟茔，成了王文彬半个多世纪的挂念。王文彬说：“为了革命，战士们死在这儿都不在乎，护他们的墓，我就是把命搭在这儿也不在乎。”

　　1949年，天降暴雨。齐腰深的雨水吞没了低洼处的两座烈士墓。水里雨里，王文彬和村民们一道，将两位烈士墓迁到地势较高的地方。近年来，一些挖沙的人瞄准了烈士墓旁的小河沿，闻讯赶到的王文彬语重心长地告诫挖沙人，河沿旁埋的可都是烈士、忠骨啊！老人的肺腑之言让挖沙人惭愧了，沙子没有挖，烈士墓地邻近的一些坑洼反倒被填平了。

　　镌刻烈士名字的木牌被1949年的暴雨冲毁。“有的战士就义了连个名儿都没留下，我们有责任给他们立块碑，让我们的子孙千秋万代记住他们的流血就义”——2007年，耄耋之年的王文彬这样盘划着，他和村里的老哥们儿徐浦、王宝林一道合计着要为烈士墓立碑。

　　于是，3个老汉坐着车找到了县民政部门。面对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王文彬倾诉着心坎的焦灼和期盼：“烈士墓不能没有碑啊，村里只有我能辨别出哪位烈士埋在哪里，我都80多岁了，万一哪一天我走了，烈士墓不就成了无名烈士墓？”3位老人的真情让民政部门深深激动。在落实相干史料后，修建墓碑的工程启动了。修葺之后的烈士墓地，高大宏伟的墓碑上铭记着战斗的经过和烈士们的业绩，碑体上“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功昭日月气壮山河”的大字震动人心，村民们栽种的几百棵白杨树日夜陪同着烈士们的英魂。

　　60多年了，王文彬隔三岔五要到烈士墓地走一走、看一看，给烈士墓拔拔草。他习惯在墓地里久长地伫立，想想那些长眠在这里的年青的面貌，再想想今天衣食充裕的生活，经常会热泪盈眶。从青年到暮年，这一片墓地去了多少次，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镜头三】

　　看着、听着，老兵王树林哽咽了，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深深地给师生们鞠了三个躬，只说了一句话：“这么多年，你们从来没有忘却这些烈士，作为这支军队的一员，我谢谢故乡的父老乡亲们！”

　　王文彬对烈士的深情绪召着身边每一位村民，从1949年到今天，汪上村村委会班子换了10届，小学校长换了7任，祭奠烈士的行动从来不曾停滞过。

　　王树林曾经是汪上村小学的一名学生，小时候祭扫烈士墓的印象深深入在了他的脑海。从军参军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在的军队竟然就是参加过汪上村战斗的那支军队，经多方查证，他找到了关于那场战斗的确实史料。

　　自此，王树林心中更多了几分对英烈的崇拜。2006年清明节，已经退休的王树林回乡祭扫烈士墓，当他来到村东，不禁被眼前的场景震动了：村小学的几百名师生抬着花圈，扛着铁锹，来到烈士墓前举办悼念仪式。奏哀乐、默哀、校长讲话、少先队员发言，场景庄严正穆。守护烈士墓的王文彬老人为孩子们讲述着23名官兵如何勇敢地战斗、壮烈地就义。

　　给上学的孩子们讲述英烈的故事，给村民们讲述英烈的故事、给膝下的儿孙们讲述英烈的故事——半个多世纪里，王文彬这样的讲述没有停滞过。

　　63年后的今天，步入汪上村，你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半个多世纪前那场战斗的硝烟，可以深切地感受到村民们对英烈的景仰和思念。

　　战斗中作为掩体的壕沟依旧横亘在村口，村民们会指点着向你讲述解放军作战的勇敢、就义的惨烈和当时村民们送饭的殷切；和村里的老人们聊天，听他们讲述村里长辈们口口相传的埋葬烈士的情况，你会发现谈话间老人们已经涕泪涟涟……

　　63年来，王文彬老人和汪上村守护的，是对烈士无边的景仰，传承的，是不朽的精力。

　　记者手记

　　在汪上村烈士墓地，我们伫立良久。我们的视野里，是整饬有序的坟茔和王文彬老人凝重的背影。

　　“我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我有生之年只有这一个心思了。”王文彬说，目前汪上村埋葬的22位烈士所在军队大多来自山西和河北张家口，军队撤离前曾留下一份烈士名单，因为战乱名单不知去向，又因为1949年的一场大水，19座烈士墓自此没有了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每逢想到这里，王文彬总认为心里空落落的。

　　王文彬念叨着：“他们生前在军队点名的时候，一个个答应得别提多洪亮了，如今让他们这样没个名字地埋着，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挥别王文彬老人，我们的心一下子繁重起来。22座烈士墓让王文彬挂念一生，一个未了的心愿又让这位耄耋老人心里不安静，我们祈盼着老人能够实现心愿，在有生之年看到一位位烈士的英名镌刻在石碑上。

（编辑：SN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