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出意外，河北[HeBei]昌黎[ChangLi]县西刁坨村村民韩立荣家养的220只育肥羊苗两个月就可出栏，会有一两万元的收入。

　　今年2月，韩立荣发现，有15只羊“不好好吃草，长得瘦”。

　　就在这个时期，一辆白色面包车出现在她家门前。一名男子手提塑料袋，里面装有20袋白色药片，每袋100片。

　　之后，韩立荣家的羊吃上了“能吃草、上膘快”的“对症良药”。

　　3月22日，昌黎[ChangLi]县畜牧局人员对韩立荣家的羊抽检，显示阳性。

　　面对检测结果，韩立荣承认，买的药片是盐酸[YanSuan]克仑特罗，俗称“瘦肉[ShouRou]精”。吃了这种药，对羊的重量影响不大，但能多产出瘦肉[ShouRou]。瘦羊肉值钱，肥肉则非常廉价。

　　但瘦肉[ShouRou]精会有残留。根据媒体报道，人体摄入一定量瘦肉[ShouRou]精残留物，会出现心慌、头痛、呕吐等症状。长期食用或可诱发心脏疾病，严重者甚至可致死亡。其中，盐酸[YanSuan]克仑特罗作为第一代瘦肉[ShouRou]精产品，毒性很大，在动物内脏残留多。

　　7月29日，因“生产、销售有毒、有害食品”，韩立荣被判刑5年，罚金7万元。5年是该刑期的上限。

　　韩立荣的丈夫姬庚亮称自己一直在打工，对此不知情。不过他同时又说有些想不通，为什么[ShiMe]判得这么重。2009年，他也曾给羊喂“瘦肉[ShouRou]精”，被查到后只是罚了几千元。

　　韩立荣之所以没丈夫“幸运”，是因赶上“严打”。

　　今年3月双汇“瘦肉[ShouRou]精”事件后，河北[HeBei]和全国其他地区一样，开始了为期一年的逐项治理行动。河北[HeBei]省政法系统则要求对涉及食品安全案“从快从重”处理。

　　记者在河北[HeBei]昌黎[ChangLi]、卢龙县调查发现，当地[DangDi]农民给羊等动物喂食瘦肉[ShouRou]精已有多年，面积非常广泛。

　　卖药人主动上门

　　卖药人能知道谁家养了羊，也能判断哪个老客户家缺药了，他们[TaMen]会主动上门

　　韩立荣始终没能说出卖药人是谁。

　　她只说卖药人是卢龙县口音。在一份材料中，韩立荣称，这些瘦肉[ShouRou]精就是从卢龙县购得的。

　　资料显示，昌黎[ChangLi]县警方曾根据韩立荣所说的线索前往卢龙走访，未果。而畜牧局未在韩立荣家找到那种白色小药片，追查瘦肉[ShouRou]精的线索就此中断。

　　在当地[DangDi]养羊户中，开面包车的卖药人并不神秘，还曾是养殖户的熟客。他们[TaMen]卖瘦肉[ShouRou]精的事也不是什么[ShiMe]秘密。

　　昌黎[ChangLi]县西张村是较大规模的养羊村，全村一百多户村民，多数家庭都有羊圈，多是一两百只羊的家庭式养殖。

　　按照村民张民的讲述，卖药人经常开着面包车主动上门，拎着袋子直接问养羊户买不买瘦肉[ShouRou]精。1包100片，售价两块钱。不买，扭头出门，不会多说一句话。

　　卖药人和养殖户一般没有联系，不过卖药人能知道谁家养了羊，也能判断哪个老客户家缺药了。

　　“不用你找，他们[TaMen]自然会上门。”张民说，他曾记下了几个卖药人的手机号，等打电话购买时，发现都成了空号。张民从未听对方说过来自哪里，他也是从口音判断对方来自卢龙县。

　　韩立荣案发后，卖药人便消失了。

　　韩立荣和张民提到的卢龙县，是秦皇岛市的一个县，与昌黎[ChangLi]县相邻。

　　卢龙是养殖大县，其中下辖的蛤泊乡是肉羊集中区。每天都会有河北[HeBei]香河、江苏、上海、河南等地的收羊车聚集。

　　8月初，在卢龙当地[DangDi]，肉羊的收购价格已涨到每斤10.5元上下，比去年高出近1元。

　　综合媒体报道，今年年初以来，内蒙古、新疆的羊肉供应明显减少，出现了羊肉企业及经销商到养殖源头抢购羊只的现象。河北[HeBei]位列其中。

　　根据目前的统计，瘦肉[ShouRou]精包括盐酸[YanSuan]克仑特罗、莱克多巴胺、沙丁胺醇等十多个品种。不过在卢龙当地[DangDi]人口中，盐酸[YanSuan]克仑特罗片几乎是瘦肉[ShouRou]精的代称。

　　调查显示，养殖户投放瘦肉[ShouRou]精，在昌黎[ChangLi]县和卢龙县已不是秘密。

　　给羊喂食瘦肉[ShouRou]精的河北[HeBei]农民韩立荣，7月29日被判刑5年。

　　记者调查发现，在韩所在的昌黎[ChangLi]县及相邻的卢龙县，养殖户给羊、牛等喂食瘦肉[ShouRou]精的现象并不罕见。这里的羊销往河南、江苏、上海等地。

　　有养羊户称，没喂瘦肉[ShouRou]精的羊卖不出去。瘦肉[ShouRou]精已让收购者、经纪人[JingJiRen]、农户及瘦肉[ShouRou]精生产商和药贩子，形成链条，相互“绑架”。

　　韩立荣案处于河北[HeBei]打击瘦肉[ShouRou]精专项行动的风口浪尖。有农民称严打让村民不敢再“喂药”。也有村民说“风声”减弱后，部分农户已恢复喂食。

　　当地[DangDi]基层执法部门则在思考，严打之外如何让监管起到长效作用。

　　公开的秘密

　　养殖户能从经纪人[JingJiRen]口中探到风声，什么[ShiMe]时候管得松，什么[ShiMe]时候风声紧了要停药

　　对于卢龙县蛤泊乡的养羊户孙国忠而言，喂瘦肉[ShouRou]精，每斤羊可多卖一两毛钱。100多只羊，可多获利约2000元。

　　孙国忠是五六年前知道瘦肉[ShouRou]精的。他听说原本是一种人吃的药，用来治哮喘，叫咳喘素。而猪吃了，能多长瘦肉[ShouRou]。后来养羊户也开始喂这种药。

　　他说那时买药并不难，任何一个药店都能买到，也没人查。一来二去，“几乎没有不喂药的”。

　　也有人将这种药直接放在饲料中。

　　在卢龙县李贯各庄，一位养羊户自称，他家的饲料是由附近一家饲料厂供货，“想要加什么[ShiMe]，多少钱的，打个电话就送”。

　　8月7日，附近一处饲料加工点工作人员称，他们[TaMen]属于来料加工型，不负责提供原料。“愿意加什么[ShiMe]是你的事”。

　　一名正在加工饲料的养牛户说，以前有人喂瘦肉[ShouRou]精时，只需要拿来药片粉碎到草料里。他还指引记者看以前哪个药店可以买到这种药。

　　孙国忠说，最近几年，这种药片药店里不好买到了。药贩子、收羊人、经纪人[JingJiRen]开始兼做卖瘦肉[ShouRou]精的生意。

　　不仅如此，孙国忠他们[TaMen]还能从经纪人[JingJiRen]口中探到风声，什么[ShiMe]时候管得松，什么[ShiMe]时候风声紧，要停药。

　　经纪人[JingJiRen]是养羊户和收羊人之间的重要环节。对于养羊户而言，经纪人[JingJiRen]是他们[TaMen]必须信任和依靠的人。他们[TaMen]掌握着肉羊的行情，甚至能决定养殖户赚钱的多少。遇到什么[ShiMe]问题，经纪人[JingJiRen]有时能出面摆平，包括“上面要来查”的消息，也多是经纪人[JingJiRen]透出来的。

　　8月5日，蛤泊当地[DangDi]经纪人[JingJiRen]顾小曾说，集中喂几天药，羊出栏前5天停药，再喂有利尿作用的葡萄糖，尿检便会正常。

　　孙国忠说，他的药至今仍从本村经纪人[JingJiRen]手里购买。

　　养羊户孙田称，包装好、有商标的药，多写着来自上海或湖北。也有没有商标的散装药片，也有成袋的原粉。除此，还有专门的药贩子，也就是卖药给韩立荣的人。

　　他们[TaMen]说，现在的药也有劣质品，一只羊出栏前要喂几百片药。“原先药店买的，一只羊一天喂10片就管用，现在要50片”。

　　孙国忠感叹，做药的人也不讲信誉。

　　地下工厂产瘦肉[ShouRou]精？

　　包装袋上的厂家称，可以确定被仿冒。有村民称，当地[DangDi]有地下工厂产瘦肉[ShouRou]精

　　8月7日，再三考虑之后，孙国忠从饲料库翻出一袋千粒装的盐酸[YanSuan]克仑特罗片。知道严打之后，他没敢给羊喂药。这是喂上一栏羊剩下的。